蓝蓝

【纯双道墙七月产粮活动】 山有木兮

1.

晓星尘的这一世，

……不叫晓星尘。

 

 

2.

负霜华，行世路。一同星尘，除魔歼邪。

宋岚就这样，带着两只锁灵囊，踏遍千山万水，走过春夏秋冬。

 

明月是你，清风是你，辰星也是你。

眼里是你，心里是你，梦里也是你。

 

海角天涯，朝朝暮暮，相依相随，死生不离。

路过流水潺潺的溪水边，掬起一弯清水，

登上东方破晓，晨光熹微的高山顶，沐浴一缕温软，

亦或是经过一场酣战收剑之后，宋岚都会轻而又轻的摸摸那锁灵囊，带着入骨的思念呢喃：真好，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3.

宋岚已经可以说出简单的话了。

言语原本即是声带发音，舌部控制气流。以前做为凶尸被人所控没办法，现在行动自由，宋岚自然客服重重困难，练习运气控制气流，通过牙齿和嘴唇辅助发音.

只是不清晰，也比较难以听懂。

但有什么关系，只要星尘一个人能听懂，就够了。

 

重生过一次的人总会更加豁达，更加坦诚。

更何况宋岚已经不止一次的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别离。所以他更愿意把原先不肯宣之于口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念给晓星尘听。

 

“山有木兮……”

 

当然，即使是念给锁灵囊里的晓星尘听，他也还是会有些羞赧，如果凶尸也会脸红，那他一定已经涨红了脸。

这时，他便会改口道。

 

“待君归，再一起仗剑天涯，除魔奸邪，死生不离。”

 

 

4.

宋岚不止一次的说过，“再一起仗剑天涯，除魔奸邪”

但他不知道，与晓星尘真的再次相见的那一天，他却改变了主意。

 

或许是宋岚带着锁灵囊踏遍大江南北，俊秀山河，受天地的灵气润泽，

或许是宋岚日日月月，不改初心的诚意感动，

也或许是因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天理昭回，晓星尘的魂魄终于得到安抚，

在之后不久，那魂魄盈盈满满，生机勃勃，在桃花树下，随着一阵清风吹起的花瓣纷纷落下，慢慢化作了一个初生的婴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然而那漫山的粉霞，也不及这凝白如玉的小人儿能打动宋岚的心。
当小小的他在宋岚怀里啼哭时，宋岚仿佛能听见自己那从来不曾跳动的心脏在躁动不已，砰砰作响。
如果凶尸能流泪，那他一定早已泪流满面。

看着晓星尘，如明月一样纯净的稚嫩脸庞，如星辰一样清澈的眼神，他突然理解了抱山散人的想法。

以后的路，你可以自己选，但现在，我只愿你平安，喜乐。

于是，宋岚克制住了那在心里口里已经念过无数遍的“星尘”，他听见自己说：“晓晓，莫哭。我在，我一直都会在。”

5.
也许是以前的魂魄曾经破碎的太厉害，也许是魂魄还没有完全的温养修复，晓星尘......没有前世的记忆。

罢罢罢，这何尝不是更好。
前世种种，如过眼云烟飘散，今生所求，一世平安康健。

6.
晓晓从小便很粘宋岚。
几个月大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只要是醒着，总无时无刻不粘在宋岚身上要抱抱，即便是睡着了，也会悄悄拉着宋岚的衣角。
是以，每次宋岚把他留在客栈而自己去夜猎之前，都要先把他哄睡着，然后再从他的小手心里，轻的不能再轻的抽处衣襟，又轻轻安抚的拍拍他的背。
然后留下一道符，才会出门。
这道符，可以保护晓晓的安全，也可以在自己万一有意外的时候立即把晓晓的位置通知给魏无羡。

当然，几个月大的晓晓不仅粘人乖巧，偶尔也会有点淘气。
比如，打间住店时总偶尔会碰到对宋岚倾心不已的女子，有时是女掌柜，有时也有世家或散修的仙子，有点腼腆却不免热情的围着宋岚转，看到宋岚总是不着痕迹甚至偶尔明显的躲避时，心里也隐隐猜到宋岚可能是喜洁而不喜与人接触。

于是只好在他身边的人身上下功夫，便想着帮宋岚照顾晓晓。可还没等那女子靠近，便会听见晓晓躺在床上吭哧一声。

随着一股臭臭的气味飘来，那女子虽然一脸尴尬，但还是很努力的忍耐着，要为晓晓收拾干净。
谁知，宋岚却动作飞快的冲到晓晓面前。女子看着宋岚耐心又熟练的动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优点多余。犹豫了一会儿，见宋岚实在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只好一边默默退出屋子，一遍在心里自我催眠般的默念：带着孩子，哪家姑娘愿意嫁呢，可惜了。
而被说“可惜了”的宋道长此时正在屋里子，轻轻的刮一下晓晓的鼻子，宠溺的说：“你又调皮。”
幸亏凶尸没有表情，否则宋岚一定会被自己脸上的柔情给吓到。

 

7.
晓晓三岁的时候，宋岚开始教他一些基本功。
晓星尘便管他叫师傅。宋岚说：你的师傅另有其人，所以叫我宋道长就好。
晓晓眨了眨眼睛，眉眼弯弯笑着说：宋岚哥哥。

三岁的晓晓自然早已经会走路了。
但他依然喜欢时不时的爬上宋岚的肩头，搂着他的脖颈，他说：这样我能看得更高，更远。
宋岚虽然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实际上却也乐得如此，只觉得恨不得把晓晓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儿上，怎样呵护疼爱都不为过。

路边做生意的大婶，看见他粉雕玉砌，纯净又可爱的模样都喜欢给他好吃的，见他那惹人喜爱的模样都忍不住想抱抱，面对这样的要求，晓晓通常都会回以微笑，却不松开抓着宋岚的手。
这时候，有轻微洁癖的宋道长其实是巴不得不要让别人碰到晓星尘的。

但他知道，他的晓星尘不是这样，他的晓星尘对谁都以善意对待，让人如沐春风，真诚又亲近。
于是他拍拍晓星尘的手，道：“晓晓，去吧。”
然后，周围三五成群的人都会聚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

“这小娃儿可真俊俏，你几岁啦？要去哪里呀？”

“眼睛可真漂亮，像一谭水一样。”

“哪是一谭水，明明眼睛里好像是有好多小星星嘛.....”
......他们谁都不知道，此时旁边一脸严肃不言不语的黑衣道长正在心里默念：晓晓快回来，晓晓快回来.....

8.
晓晓冰雪聪明，天资卓越，六岁时已经把宋岚给他做的木剑使得运用自如，心手相应，炉火纯青。
他也很善良，看见受伤的小动物总忍不住去救，还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它们吃，碰到被欺负的小孩子，也会路见不平出手帮忙，.......一切他此般年纪，力所能及的事，他都会去做。
天性使然是一方面，而且他也悄悄的在努力，盼望有一天能像他的宋岚哥哥那样，扶弱济困，惩奸除恶，为人敬仰。
他希望有一天，人们再看到他们说的不是“一个黑衣道长带着一个小道士”，而是说......“两个道长”。


9.
岁月悠悠，时光荏苒。

晓晓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宋岚才真正把霜华交到他的手上。

温润如玉，清俊文雅的少年，身着雪白的道袍，手持一柄拂尘，霜华剑缓缓负在身后，长身玉立，出尘脱俗，转过身来，对着宋岚微微一笑。

宋岚竟一时呆住了。

忽然间，恍如隔世。

他似乎依稀又见当年，晓星尘初入这烟火人世的样子，那样意气风发，品行高洁，外柔内刚，爱憎分明，怀揣着一颗拳拳的救世之心。
就那样惊艳到自己的样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宁愿你永远是那个少年。
壮志凌云，侠肝义胆，到最后，归隐也罢，牺牲于战场也罢，终不该是......
宋岚，轻轻的走过去，握住晓晓的手说：对不起，错不在你。

晓晓清澈的眼神中有些疑惑，宋岚说：记住这句话。

 

10.
晓晓开始使用霜华剑之后，更加如虎添翼，人剑合一，修为更是精进颇深，十分了得。
他和霜华，好似失散多年的友人终得团聚一般，晓晓更是珍爱得很。

11.
是夜，月华如洗。
晓晓佯作熟睡，待宋岚出门后，便悄悄起床跟了出去。
他曾对宋岚说过，想和他一起去夜猎的，但宋岚说等到他十七岁再议。

其实，随着慢慢长大，他也越来越感受到宋岚对自己的细心呵护，虽然宠爱至极却过于小心翼翼。
但宋岚没想过，他想保护晓晓，焉知晓晓不是也想回护他。

两人相依为命，早已不能分离。
晓晓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柔弱的孩童，如果宋岚没有危险则罢，万一有什么意外状况，以他现在的修为也足以助宋岚一臂之力。

听闻今日这个邪崇甚为厉害，晓晓担心得很，更是决定偷偷跟着去看看，见机行事。
只是他没想到，今日，他将遭遇怎样的变故。

12.

晓晓还在为刚才宋岚夜猎出阵，斩杀妖兽时的风采惊叹不已，耳边听到同来夜猎的其他世家弟子口中的称赞也是深感认同。

偏巧今日遇到的这些世家弟子中竟然有人对宋岚似乎颇为了解，便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

“这宋道长果然修为了得！”
“可不是嘛，你们看见没有，对着此等厉害邪物，那动作何等从容潇洒，愣是衣服都没脏呢。”
“是啊，想当年，那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是何等的风光无两。可惜啊.....”
……

之后的话，晓晓再也没有听下去。
因为在听到“宋子琛”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头便已经嗡嗡作响，疼痛欲裂，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硬生生的想要挤出来。
而他手上的霜华剑也在冥冥相和，轰鸣不已。

晓晓痛苦的支撑不住身体，一手勉强握着霜华，一手捂着头缓缓的跪坐在地上。

一时间，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似乎遥不可及却又无比清晰。

他看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怎样意气风发，满怀一颗赤子之心，救世之心来到这凡尘俗世间。
是怎样，在一个华灯初上的夜晚，遇到一个品行高洁，正气凛然的至交好友。
他们是怎样的一见如故，情趣相投，志同道合。
一起比剑切磋，也一起除魔卫道。相逢恨晚，形影不离。

而后，又是怎样的人生陡变，生死离别......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宋岚在每年的除夕夜，都会对他说一句“对不起，错不在你”，
又会在新年的第一天对他说“平安喜乐”。
往事不可追。
把一切苦痛都留在过去，在新的未来里重新前行。

晓晓......晓.....晓星尘，
宋岚......宋子琛。

晓星尘早已泪流满面，但心里却突然觉得特别的圆满，还有什么能比自己原本就等待了多年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更让人高兴的呢。
晓星尘眼里闪着泪花，却笑了，他说“傻瓜，还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13.

晓星尘一刻不停的奔回了客栈。

见到宋岚正一脸焦急担忧的从客栈出来，晓星尘一下子扑到了宋岚怀里，抱得紧紧的，不停的说“子琛，对不起，子琛......”

宋岚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不仅是因为晓星尘的拥抱太过温暖，更是因为那一声“子琛”.....

晓星尘一定是想起来了......

宋岚也用力的回抱着晓星尘，那力道大得仿佛想把对方嵌进自己的心里。

然后他阻止了晓星尘的道歉说:“星尘，你听我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当年，白雪观被屠，突然间失去至亲，家园被毁，我难过的无法接受，实际上我气得不是你，我气得是我自己没能保护他们。我痛苦又绝望，心灰意冷。一时糊涂，才会对你说出不必相见那样的话。是我的错。”

晓星尘摇头：“不是，是因为我而连累了白雪观.....，我......”

宋岚把晓星尘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双手握着晓星尘的手，眼睛凝视着晓星尘的眼睛：“星尘，你试想，如果我白雪观中弟子，在外匡扶正义，惩奸除恶，造福世人，却因此而连累你，你是否会怨恨这名弟子？”

且不论观中弟子本就是自己的亲朋友好，感情深厚，但论那所行正义之事便理应敬仰，即使要恨要怨，该怨该恨的也是那大奸大恶之人。

晓星尘摇头道：“不会。”

宋岚握着晓星尘的手，又紧了一下，道：“反之，亦然。”

晓星尘瞬间就懂了。

仅仅四个字，却解了压抑自己多年的一腔阴霾。
他再次扑进宋岚的怀里，仿佛一个离家多年漂泊无依，终于回到家的孩子般，把这多年的愧疚，心酸，委屈，伤心，思念......一切的一切，都化作在这泪水里。

“子琛，可是后来......后来，那些村民，还有，还有你.....”
宋岚知道晓星尘要说什么，他轻轻拍着晓星尘的背说：“非你所愿，错不在你。”

晓星尘依然记得当得知自己亲手杀了那个自己一直在思念和等待的人的时候，是有多么的痛彻心扉，万念俱灰。
“子琛，你知道我当时多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是想真心的说声对不起。明知道你不愿见我，却仍然心存一丝侥幸，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当面说声对不起，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我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你，我醒来之后便懊悔不已心痛不已，一心只想找到你，跟你说对不起”……

世上有两个人，一个在等待，一个在寻找，都想向对方说一句对不起......

宋岚顿了顿说：“也是那时，我才终于看清了.....”

看清了什么？
看清了自己的心。

宋岚从小在观中长大，潜心修道，清心寡欲，根本不懂那些情爱之事。
他只是觉得，第一次遇到晓星尘便再也不想和他分开。
对于自己这样的执念，他即欣喜，又羞涩，懵懵懂懂的。
他以为以后还有好多的时间可以慢慢去懂，他以为想说的话也可以明天再说。

但世事无常，也许懂了之后，那人已不在身边，也许想说的时候，已无人可诉。

宋岚定了定神，或许是因为此时他与晓星尘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所以不必正面相对，而给了他一点勇气......
他微微侧头，在晓星尘耳边轻轻的说：“其实我想对你说的有两句话，除了那句对不起，错不在你。还有一句，那就是，我心悦于你，很早以前就.....心悦于你。”

说完，宋岚又把晓星尘抱紧了些，以便不让他看见自己此时羞赧无比的脸庞。
然后，他听见晓星尘说，

“我也是。”

14.
此后不久，修仙界多了一个不重血缘而重志同道合的门派，叫白雪观。

江湖上又开始流传起“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的传说，不为其他，只因为那夷陵老祖魏无羡管那个比他还年轻的白衣道长叫“小师叔”。

而白雪观里也有个还只是几岁大的小女孩叫阿箐，整天嚷着说自己是晓观主的妹妹，辈分自然应与观主一样，逼着白雪观的弟子们也喊她小师叔。

有些弟子经常被严厉的宋观主责罚而总需要和善的晓观主为他们求情，知道阿箐是晓观主的妹妹，也只好就这么小师叔小师叔的叫了。

15.
清风徐徐吹起白衣道人的衣角，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映着他俊秀文雅的面容，美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子琛，每次我都说，在下晓晓。为什么他们还是称呼我晓星尘？”

一黑衣道人自他身后缓缓走来，面容是严肃冷俊，清高孤傲，而动作却温柔至极，宠溺的刮了刮白衣道人的鼻子，说：“也好，只有我一人叫你晓晓。”

 

(完)